宣韶宁心满意足的买了足足一食盒的砚墨酥刚踏进豫王府就遇见了张伯。
“宣校尉,殿下请您赴议事堂一叙。”
“好,我这就去。”刚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将食盒递给张伯“劳烦张伯帮我先收着”,张伯收下后微笑着一摆手,宣韶宁昂首阔步的朝议事堂走去。
此刻的议事堂仅仅豫王和裴正豪在场,宣韶宁一个标准的军礼,豫王说道:“方才接到父皇的谕旨,东胡作乱围攻封居,要我调玄甲前往镇压。”
“东胡向来是乌合之众,且长久以来一直都是臣服于我大梁,这次也不知是何人怂恿?”裴正豪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在意这场战争。
“不可大意,根据斥候回报这次东胡的兵器很是精良,远非之前可比,我们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我决定派金甲的耿彦部和锈螯的项昂部。”
“将军,末将请求一战!”
“此战以解封居之围为上,并不是沙场冲杀,这就是为何我没有派出寒刀的原因。”
“将军方才说东胡向来一盘散沙,如今突然配备了精良兵刃没来由的围困封居,那么他们定然会想到我大梁派兵解围,若是他们使出一招围城打援,这就是寒刀最适合的战场了;另者,末将之前已经去过封居并走遍了封居的角角落落也大致了解了东胡的习性,末将定能助大军一臂之力,将军,末将恳请我校能参战!”
豫王显然再次意外了,宣韶宁在作战上的执着明显出乎他的意料“军令如山,玄甲军明日即行开拔,两日后就能到达封居城外,你现在京师,若是能在规定时间率领你校到达封居,本将军就准了!”正当宣韶宁兴奋的一笑的时候,豫王继续说道:“若是赶不到,那就以贻误战机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宣韶宁大喝一声后恭敬的退出了议事堂,风风火火来到了自己的客房,立马动手收拾起来,不足半炷香的时间已经收拾妥当,即刻朝着王府大门走去却被张伯给叫住了。
“宣校尉,寄存在老者这儿的食盒该还给你了。”
此刻宣韶宁才想起自己排了一早上的队才等来的砚墨酥还没来得及给白石夫子送去呢!哎,这次的计划又打乱了,夫子啊,您老一定能体谅我的吧。
“张伯,在王府的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我现在就要出发去封居了,这食篮中的砚墨酥已然没有机会送人了,张伯若不嫌弃还望收下。”
“宣校尉言重了,校尉之心那人定能体会。”
“谢过张伯!”
事发突然,没有时间同挚友们一一告别,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解释了,在马背上颠簸着,脑海中浮现了两幅画面:一副是落英缤纷下一袭鹅黄,那人踏在石台之上,眼中秋波暗送;一副是皑皑雪地之中一抹纯白,清冷明艳,幽香袭人,一眼撩动心弦。
自豫王手信传到漠北的玄甲军营,全营上下即刻行动起来,厉兵秣马,尤其是金甲的耿彦和锈螯的项昂更是做着战前的种种部署,此战虽然料想难度不算大,可任凭谁都不敢大意。作为耿彦部的凌绯颜和项昂麾下的师巩正渊自然也在参站名单之内。
三声悠远苍凉的号角声催促着所有作战人员前往校场集合,临走时霍青掩饰不住的羡慕说道:“你俩又要上战场了,可得.....可得自己多加小心啊!”
师巩正渊用力地拥抱了霍青“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你也别着急,日后机会还很多!”霍青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当做回答。
“好啦,别磨叽了,赶紧吧!”凌绯颜并未感受到霍青的失落而是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眼看着自己的同窗威风凛凛的站在队伍之中,前去战场建立自己的功勋,霍青将自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奋力挤出的牙床鼓出了侧脸。
“很想参战?”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霍青急急转身,有些慌张的敬礼道:“参见杨都尉!”
“不用这么紧张,从你一进入玄甲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也许你不如你的几位同窗那么抢眼,不过看你这身板也甚是结实,能将武艺勤加练习同时再多读些兵书,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霍青本来很是冰冷的心此刻温暖了不少,他外表雄壮可内心却极为渴望获得认同和理解,杨靖的一番话很好的抚平了心中的难受和失落,因而对其的好感也油然而生。
“多谢杨都尉提点,我一定......”还没等霍青把话说完,只见一支百人骑兵飞快的踏马出军营,徒留一阵阵腾起的烟尘。
“这是寒刀卫的一支,是谁给的指令?”杨靖显然既有疑惑又有恼怒,立刻朝着金甲大营快步走去,霍青一时间不明所以也不知觉的跟上去。到得大营,杨靖正巧遇见了指挥使欧鹭洋,遂将所见禀告了,欧鹭洋挥挥手解释道:“方才我也接到了将军的口令,着寒刀卫百人骑前去封居城外同他们的校尉宣韶宁汇合。”
“此次参战,不是有金甲和锈螯来担任么,怎么.....怎么突然多了一队寒刀?”杨靖显然不解豫王这样的安排。
“宣校尉几次三番建功卓著,听闻此次也是他在将军面前主动请缨,将军甚是欣赏宣校尉的勇气,因而特意准许宣校尉可选百人骑参战。”欧鹭洋一边解释,一边偷看了身边不远处的霍青一眼,继续提高声量,“宣校尉不愧是青山书院白石夫子的高足,很是得将军的欣赏,建立功业的机会也更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可限量?这个词汇在短短几分钟之前还是杨靖说给自己听的,此刻从欧鹭洋嘴里说出却是用在了宣韶宁身上。能得到豫王的特批足以说明宣韶宁在豫王心中的份量,得到更多的机会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军功,在玄甲军中向来是以军功获取荣耀和尊敬的。此战,他们三人都参战了,徒留自己.......霍青难掩心中的不忿,掉头离开了大营,这一切都看在了欧鹭洋的眼里。
此刻的宣韶宁完全体会不到霍青的内心的郁闷和纠结,也完全不知道师巩正渊和凌绯颜也将参加此次战役,他全心全意只想在期限之前到达封居,能做的就是策马奔腾,徒留下阵阵腾起的烟尘。玉骈的脚力的确不是一般的马匹可比,在第三日寅时,距离封居城八十里处,玄甲军的黑色腾云旗已经是遥遥可见。
“全军在此处驻扎,不要引起东胡军队的警觉!”耿彦是军营中军衔最高的,自然也就成了总指挥,他正在军帐中同幕僚商议却听见门郎将来报“回禀耿指挥使,宣校尉到了!”
“快请进!”
耿彦快步走到军帐门口相迎让宣韶宁心生感动“末将参见耿指挥使!”
“战时不必在意礼节了,将军时常这么训下。这次行动听说你是主动请缨的,将军最后竟然也同意了,真有你的!”耿彦笑着捶了宣韶宁胸口一拳,此时仔细看才发现宣韶宁发髻凌乱,满面尘灰,嘴唇皲裂,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你从京城赶过来一定昼夜没停吧!”
“嘿嘿,耿指挥使说的是,末将可是在将军面前下过军令状的,若不能同大军同日到达,那就得军法处置!”宣韶宁舔了舔嘴唇,很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来人,马上准备水和食物,拿到军帐来!”
宣韶宁此刻眼神更明亮了“耿指挥使懂我!”
“你这么拼命,我若是这样都不懂,那真是愧对将军了。闲话不说了,我们正在筹划这战怎么打呢!”
宣韶宁随耿彦走到了沙盘附近,一眼就看见了沙盘正中的那座城池,封居是一座建立在荒原上的城池,四周都是开阔的平原易攻难守,而它的正南方百余里处就是大梁的北大门——靖边关,一旦封居城失守,大梁北大门将直接面对东胡的军队。
“根据斥候回报东胡军队人数在十万上下,分别包围了东、北、西三门,”耿彦对所有的将领说道:“故意将南门留给我们,此战该如何打,各位畅所欲言!”
“徒留下南门,那里一定设有埋伏,我们不可硬冲!”一个年轻将领首先开口,他的话获得了军帐内不少的人的赞同。
宣韶宁问道:“耿指挥使,东胡的十万人马是如何分布的?”
“根据斥候回报三门算是平均驻扎了三万的军队,而东胡将军率领一万人在距离南门十里外。”耿彦指着沙盘说道。
“所以并不是徒留南门,而是南门交由了将军亲自把守,不过这距离却是有些意外。”项昂指出来,“南门定有玄机!”
“不论我们进攻哪一个城门,另外的三处兵力定会相互驰援将我们团团围住。”锈螯校尉方淇说出了所有人的顾虑,这正是当前症结所在。
“末将有一个提议。”宣韶宁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敌军想要互相策应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那么我们也反其道而行之,用他们 的计策对付他们。”
“你的意思是?”耿彦同一众将领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宣韶宁身上,宣韶宁顿了顿,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通气之后说:“耿指挥使麾下有一万金甲,项都尉手下有两千五百人的锈螯,加上我的校五百人,我们也兵分四路。”
“这怎么可以?”方淇并不赞同。
“听我慢慢解释,既然敌军将南门留给我们,那我们就从南门突破,我军主力猛攻南门,另外分出三支队伍来反复袭扰东、北、西三门的东胡军队,这三支军队的要点就在于切不可恋战,只要反复骚扰即可,一旦东胡军队来袭即刻撤退......”没等宣韶宁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哦,我明白了!三支小队袭扰敌军,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就是不和敌军正面冲突,但是死死缠住对方,使其想要互相策应无法实现,这样主力部队攻击南门的东胡首领就能取得更大的把握!”
这名将领兴奋的说完后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有些窘迫,宣韶宁不打量眼前人都不行: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和年纪,面白无须、小眼厚唇,一对招风耳煞是扎眼,手脚粗壮,底盘甚稳,右胳膊上别有黄色的铜环,上面清晰刻着一只斑麟猛虎。
“你小子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啊怕是改不了了!”耿彦佯怒说道。
“指挥使,是末将犯错,请指挥使责罚!”年轻将领刚准备单膝跪地就被项昂扶了起来。
“得了,司衡,每次都用同一个招数,不是我们蠢就是你傻!”
果然,这名叫司衡的将领站起来用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咧开大嘴嘿嘿笑道:“那下次,末将......末将换个姿势。”一句话惹得全场大笑不已,宣韶宁也对这个年轻将领有了印象。
“好了啊,我们言归正传,关于宣校尉的提议,大家可还有异议?”耿彦心里也是赞同,可还是要尽量听取不同的意见,好在大家都认为此时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了,“那么我们就来做详细的作战部署,我金甲分出三部分别袭扰敌军把守的三门,司百夫长、宣校尉,你们两部同项昂部骑兵进攻南门。”
“等等!”没等各将领领命,宣韶宁出言阻止“耿指挥使,南门定有伏兵,虽然我们派出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锋,可是切不可忽略那一万东胡军,末将愿意率我校绕道至东胡军后方发动进攻,使其自顾不暇,不能对南门伏兵施以援手。”
“你区区五百人对付一万东胡军,冒这个险可知道后果?”耿彦严肃的问道:“之前的战役足见你的勇敢,东胡军也不是什么强悍的军队,可我们也决不能逞强,要以大局为重!”
“指挥使放心,末将知轻重,这一请命绝对不是个人逞强,东胡向来军心涣散,一旦中军受到攻击,其他军队自会溃退。”宣韶宁说出自己的谋划,耿彦点头允诺,只是多说了一句“千万小心”。
玄甲军在抵达封居城外五十里处秘密开完了作战前的部署会议已经是傍晚时分,耿彦不许全军埋锅造饭,而是以冷肉干和冷水充饥,然后即刻原地修整,不准发出任何响动,直到月上树梢头的午夜时分。顶着月色,三支部队快速的朝着三个不同方向奔袭而去,午夜的荒原风声大的惊人,也正是这风声将疾驰的马蹄声淹没了。
数个时辰之后,一轮红日刚刚从天际缓缓升起,东胡军营中的主将那史命彧走出营帐,狠狠伸了个懒腰,茂盛的毛发被他牢牢的梳理到了脑后,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将滚圆的脸同脖子完美的分割开来,棕色的粗眉下是一双东胡人特有的硕大的湛蓝色的眼珠,高挺的鼻梁下搭配着紫红色的厚嘴唇,虬髯粗壮的四肢组装在庞大的身躯上,一身的皮袄紧紧勒出如石块般凸起的肌肉,腰间佩戴一把五尺长度的弯刀。当那史命彧望向不远处的封居城时用力从鼻尖喷出了一个字“哼!”
“矢拔那史大人!”来者身躯较之那史命彧更为魁梧,一对麒麟臂袒露着,其上的双头蛇刺青栩栩如生;一个铜黄色项圈佩戴在脖间;两只同样铜黄色的硕大耳坠悬挂在脑袋两侧;头顶只留下一道从额头直至后脑的红色头发,其余均是光秃秃的头皮;至于五官,与这位那史命彧相差不大,同样有着粗犷的草原人的特色,一脸的凶相,让人躲之不及。
“都末大师!”那史命彧堆上笑容于脸上“大师起的真早。”
“小勒接到消息大梁已经派出玄甲军前来解封居之围了。”都末的声音尖锐刺耳,与他的体格相搭配显得极为怪异。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儿,大师多虑了,套用他们大梁的一句话,就是守株待兔。”
“昨日玄甲军已经到达了荒原边界,今日只怕就要抵达我们的埋伏圈内了。”
“哦?天大的好事啊,那就烦请大师同我一同坐镇观看表演吧!”
“矢拔大人可不能过于乐观,玄甲军的威名可不是虚的,东胡军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西凉自从被玄甲军拔了拨云寨之后做事束手束脚了不少呢!”那史命彧这话让都末挑了挑眉,可他装作没看见“我东胡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忍气吞声、任由大梁欺负的乌合之众了,如今我们有了精良的兵刃,再也不害怕同大梁的军队一争高下了!”
“仅仅凭兵刃远远不够......”这句话还没等都末说出口,就听见了凄厉的牛角号在荒原上空扩散开来。
“玄甲军来了!”那史命彧双眼闪出精光,兴奋的大吼道“按照计划让他们见识下我东胡的战阵!”说完,就跳上了驻地前方最高的一座土丘朝着封居城南门的方向眺望,果然不出所料,一队骑兵席卷着尘土朝着南门快速奔驰而去。